重庆某工业园区违法征收案：招商引资的后续服务隐忧
2021年6月2日，重庆市九龙坡区法院开庭审理重庆宝丰线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宝丰公司”）诉大渡口区政府未经评估违法征收一案。
“庭审现场怪事频出！”宝丰公司法人代表张士信说，“在被告面前，审判长不是裁判者，倒像是一个仰人鼻息、看被告脸色行事的仆人。例如，当我方要求鉴定关键录音时，法官居然问被告‘同不同意鉴定？’，太荒诞了！”
摄于2020年12月的宝丰公司，彼时早已被夷为平地。2021年4月，重庆地产巨头龙湖地产以9.5亿元竞得该宗土地使用权。巫英蛟 摄
公开资料显示，宝丰公司在重庆招商引资的背景下于2007年6月签约入驻重庆市大渡口区建桥园区A区，仅8个月完成建厂，重资投入安装了5条进口生产线，形成了集研发、生产、销售为一体的较大规模电线电缆企业，与重庆泰山、重庆鸽牌在重庆电线电缆企业行业形成三巨头的格局。宝丰公司客户中的全国重点项目有：大亚湾核电站、新准铁路、深圳地铁、葛洲坝非洲国际项目、重庆轨道交通、溪洛渡水电站等。
经多年苦心经营，宝丰公司的品牌逐渐在国内和部分国家形成了口碑，持续多年成为大渡口区的一张名片，曾获“中国创新型民营企业”、“全国机械500强”、“重庆市重点双高企业”、“重庆市著名品牌”等荣誉。其创始人张士信亦获得“全国积极改革十大创新人物”、“重庆市企业技术创新先进工作者”。
“在良好的发展势头下，宝丰公司于2014年与远东电缆签订并购协议，计划以并购方式上市。”张士信说，“哪知道，接下来的一次‘误伤’事件使我们所有努力付之东流。”河北新宝丰电线电缆有限公司骗贷事件爆发，重庆宝丰因名称相似，被一家国有银行认为是关联企业，并将重庆宝丰AAA级的信用评级一步下调到“关注类企业”，并在人民银行征信系统进行信息发布。
2015年，在大渡口区政府介入后，宝丰公司与河北新宝丰骗贷事件无任何关系的事实得以澄清，但经此一难，宝丰公司早已元气大伤：资金链断裂，生产受阻，产量下降，订单无法完成。
张士信称，从2016年3月起，宝丰公司基本停止生产，各家债权人陆续起诉查封，致使后续无法经营。在此背景下，宝丰公司正式向大渡口区政府提交了一份报告，希望区政府提供政策，解决公司的发展困境。
“2018年8月，区政府领导同意通过破产重整来解决我公司的财务问题。”张士信说，“区政府指定下属的重庆义渡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义渡公司”）参与。初步确定的方案是：由义渡公司向我公司债权人收购债权，对债权人进行债权清偿。”
2018年11月8日，重庆第五中级法院正式受理了宝丰公司的破产重整申请。2019年政府突然启动征收事项。其间，张士信获得消息，评估公司出具评估报告结果为4.2亿元，但被政府单方否决。随后，大渡口区住建委通知宝丰公司：征收价格约为2.3亿元。
“我们与管理人当场指出价格过低，与土地、房屋等实际价值相去甚远，但对方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我公司与管理人先后提交了多份报告，要求按照征收管理条例的规定和政府征收政策进行评估。”
“现在回想，应该是住建委故意拖延时间，因为我公司破产重整计划的执行对债权的清偿是有时间要求的。”张士信认为，大渡口区政府想通过此手段迫使宝丰公司妥协，接受低价征收。
双方就征收价款问题一直无法达成共识。2020年7月，大渡口区政府通过义渡公司与宝丰公司多次沟通，要求宝丰公司就征收补偿的金额进行妥协，否则将面临破产拍卖问题。
2020年7月初，大渡口住建委开始拟定“重庆市宝丰线缆有限公司旧城改建项目征收补偿协议”，同时将协议发送给宝丰公司破产管理人进行查看。
“协议本身存在多处严重问题，但对方要求我公司和管理人不得对协议内容进行修改，否则一切后果自行承担。”张士信称，“迫于无奈，宝丰公司只得在不合理的协议上签字。”
2020年8月初，大渡口区住建委支付了部分款项，用于清偿优先抵押债权。宝丰公司也逐步开始搬迁，并头部时间将30亩净地办理了交接手续。
“2020年国庆放假期间，大渡口区不但无视拆迁补偿款未付清的事实，反而趁着双节放假厂里人少，安排上百人强行闯入厂区，将保安室物品甩到门外，将值班人员抬出值班室，霸占了整个厂房。”“那时，我正在医院生病住院。”张士信称，“看到政府的非法作为，我们向大渡口区法院申请了证据保全和要求政府停止执行非法行政行为的申请。”
2021年1月2日，张士信还作为大渡口区第十二届人大代表，向重庆市人大常委会公开举报称，大渡口区现任常务副区长徐晓勇系虚假选举（民主评议）产生，自己是亲历者。这引起了舆论的关注。
2020年国庆节放假期间政府“趁火打劫低价强征厂房”后，当月火速“调规”，该地块由工业用地改为住宅用地。2021年4月，该宗土地使用权被以9.5亿元卖给了龙湖地产。
“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张士信说，“宝丰公司2007年到大渡口区时，向园区缴纳了102亩地的出让金，只办理了98亩土地的权证，蕞后实际交给我们使用的土地却只有68亩。每年缴纳的土地使用税按照98亩缴纳。”
气愤难平的张士信决定对大渡口区政府提起行政诉讼，首先要求确认征收协议违法无效。大渡口区法院2020年10月14日立案，但该院领导在案件尚未审理时，即放言该案肯定是政府赢，没有悬念；后经重庆市五中院指定九龙坡区法院管辖该案。
“2020年7月10日，原告与被告签署了《重庆宝丰线缆有限公司旧城改建项目征收补偿协议》......征收协议履行过程中，被告没有依法对原告厂房委托评估，而是信口出价、恣意压价，所给出的征收价位明显低于同地段物业市场价位，显失公平，违反了《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第十九条规定：对被征收房屋价值的补偿不得低于房屋征收决定公告之日被征收房屋类似房地产的市场价格。征收程序违法，损害了原告的利益，请求予以撒销。”
九龙坡法院于2021年2月20日立案受理，在本案指定移送到该院3个多月后，在原告律师的一再敦促下才组织庭审，由喻建容担任审判长。
“就在合议庭收到被告方答辩书及证据资料但积压不发送、不处理期间，被告方说客数次找到原告称：‘九龙坡法院也一样，和政府打官司打不赢，九龙坡法院已经承诺（大渡口政府）了。’”宝丰公司代理律师说，“后来庭审现场的种种怪事证明，大渡口区政府说客此前之妄言，并非空穴来风。”
宝丰公司代理人称，5月21日头部次庭审休庭后，因其外衣遗落，返回法庭取衣服，看见法官在法庭内与被告方窃窃私语。“我走进法庭后，立刻鸦雀无声。”
6月2日继续审理前，审判长称被告有新的证据要原告方质证。原告方认为行政诉讼案件被告在开庭后继续提交证据违反《行政诉讼法》第34条之规定，“审判长称是她责令被告方提交的，她有权如此要求。”
“然而，被告在补交证据上却赫然注明：依据《行政诉讼法》36条第二款之规定补充提交以下证据。这便揭穿了‘责令说’。”
例如：被告现场补交的一份评估报告，试图证明已做过评估。然而，张士信以及代理人拿到手里发现，该评估报告明显是刚刚才从文印店里制作出来。“连油墨味都还没完全散开，书脊的胶也没干，有股刺鼻的味道。甚至没有任何翻看的痕迹。这么重要的评估报告肯定是经多人之手多次翻看才对。”张士信怀疑该案不可能获得公正的审理、判决，“法官竟像仆人一样处处迁就被告。”
后期，针对30多亩政府没有完成交付的土地，宝丰公司还要打官司。“凭空少了1/3的土地，我们的生产设备都没法全部安装，对我们的产能和经济效益影响非常大。”
对于告赢政府，张士信明知是“鸡蛋碰石头”，但他认为：即使那样，也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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